文甡 | 文人与石——苏叔党

宋绍圣元年（1094年），苏轼被贬惠州，季子苏过（1072年—1123年）侍父南行。七月过湖口，湖口人李正臣蓄奇石。《宣和画谱》载：李正臣，字端彦，内臣，为文思院使……又世收怪石，至数十百仞。”苏轼《壶中九华》诗：“欲以百金买之，与仇池石为偶，方南迁未暇也。名之曰‘壶中九华’，且以诗纪之。”有：“五岭莫愁千嶂外，九华今在一壶中”诗句。苏过继成而作诗，计一十八句，其中曰：“何人误持一嶂出，恍是九华巉绝峰。”

《宋史》有传：“过字叔党……轼帅定武，谪知英州，贬惠州，迁儋耳，渐徙廉、永，独过侍之……有《斜川集》二十卷。其《思子台赋》《飓风赋》早行于世。时称‘小坡’，盖以轼为‘大坡’也。其叔辙每称过孝，以训宗族。且言：‘吾兄远居海上，惟成就此儿能文也。’”

叔党亦友石，其《斜川集》载友人《张庭实得石名小括苍》：“蓬莱异石出珠宫，远涧幽龛定几重。玉井分明太华顶，洞天疑是括苍峰。穿云细路屏间见，落谷幽泉砚可供。谁遗飞来古几案，伴君文史老三冬。”该诗行文间可见此石为文房供石。

叔党亦擅画枯木竹石，以得东坡者最多。元符三年（1100年），父子二人北迁，东坡有《题过所画枯木竹石三首》，其一曰：“老可能为竹写真，小坡今与石传神。山僧自觉菩提长，心境都将付卧轮。”山谷亦有次韵：“眼入毫端写竹真，枝掀叶举是精神。”并有《题苏叔党竹石》：“此竹石叔党所作，虽欲岑绝枯稿而终有少年气味。枯折竹亦奇笔，不易及也。叔党他日当为今代王摩诘尔。”

政和元年（1111年），叔党为叔父画《木石图》。苏辙《西轩画枯木怪石一首》，有云：“东坡妙思传子孙，作诗仿佛《离骚》经。笔墨堕地称奇珍，闭藏不听落泥尘。”叔党有《次韵叔父题画木石屏风》：“屏间怪石千年根，端为先生来结邻。豪端虽愧蜀两孙，要非丹青阅世人。空山老干不效珍，荆人异璞埋埃尘。幸此不遭世俗昏，栋梁圭瓒徒劳神。”

政和二年（1112年）友人徐翼之亦有赞叔党《木石图》诗文，叔党出《次韵徐翼之画木石诗二首》，其二有句：“放怀笔墨间，聊欲出怪珍。老木卧千岁，不才得终身。相将老潩水，烟雨共垂纶。”

宋邓椿《画继》：“过字叔党，善作怪石丛筱，咄咄逼翁。”晁说之志其墓亦云：“书画之胜，亦克肖似先人。又时出新意，作山水，远水多纹，依岩多屋木，皆人迹绝处。并以焦墨为之，此出奇也。”元袁柏长《清容集》存《跋叔党竹石牧牛图》。清王毓贤《绘事备考》载其画之所传者：《太湖石藂竹图一》《石笋图二》等多幅传世画作。另亦有两书载《三希堂法帖》。

时评叔党文采风致，不减乃父，惜其遭党禁，未获大用于时。其书画亦不逊，咄咄有逼老翁之势。陆游文集中有“焚香细读《斜川集》”句。元明以降，叔党诗文书画渐至湮没。自《四库全书》钩沉，近年来小苏资料整理成为“苏学”研究的重要内容。

史载叔党尝至京都，为徽宗画壁窠石图。宋王明清《挥尘三录》记载：“宣和中，苏叔党游京师。居景德寺僧房，忽见快行家者，同一小轿至，传旨宣召，亟令登车。叔党不知所以，然不敢拒……起居毕，上喻云：‘闻卿是苏轼之子，善画窠石。适有素壁，欲烦一扫，非有他也。’叔党再拜承命，然后落笔，须臾而成。上起身纵观，叹赏再三，命宫人捧赐釂酒一盅，锡赍极渥（赐予丰厚）。拜谢而下。复循旧廊间，登小舆而出。亦不知经从所历何地。但归来如梦复如痴也。”

王明清《挥尘后录》亦有叔党轶事：“苏过字叔党，东坡先生季子也。翰墨文章能世其家，士大夫以‘小坡’目之。靖康中得倅真定，赴官次河北，道遇绿林，胁使相从。叔党曰：‘若曹知世有苏内翰乎？我即其子，肯从尔辈求活草间耶！’通夕通饮，翌日视之，卒矣。惜乎世不知其此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