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甡】：文人与金石（甲骨）－刘铁云

庚子之变，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慈禧太后挟光绪帝逃往西安。国子监祭酒、京师团练大臣王懿荣（1845-1900）遂偕夫人与儿媳投井殉节，谥号文敏（文愍）。王懿荣为金石学家，所藏甚丰。甲骨出土后，最早贩卖甲骨的古董商人为范寿轩、范维卿（清）及赵执斋等人。1899年秋至1900年春，王懿荣从骨董商人手中分四次，共收藏甲骨1500片左右。王懿荣收藏甲骨先后仅10个月，还没有来得及研究，就在战乱中投井而殁。1902年，王懿荣次子王汉甫为还债，将家藏绝大部分甲骨出让绐刘铁云。

蒋逸雪《刘鹗年谱．后记》：“丹徒刘鹗，富有才艺，于版本、碑帖、音律、医药、水利等，均能涉其藩而通其义，于古器能鉴别真伪，于古文学亦能粗探其源。世但称其《老残游记》文笔隽永，似未足以尽之也。”刘鹗（1857-1909），后字铁云，别号老残，署名洪都百炼生，后用“抱残守缺斋”名。由刘鹗后人编辑的《刘鹗年谱长编》记载：“刘鹗于1900年始在北京搜寻古玩字画诸物，已得封泥、玺印等。”刘鹗曾延罗振玉为西席，后成为儿女亲家。《罗振玉年谱》记：“于刘铁云所见殷卜骨墨本，盖王文敏殉庚子国难，所藏悉归铁云，铁云增益之。先生一见叹为汉以来小学（古代文字学）家所未得见者，怂勇铁云尽墨所藏为《铁云藏龟》，且印行之。”

1903年，《铁云藏龟》杀青梓行，全书六册拓印于“抱残守缺斋所藏三代文学第一”专用笺纸，收刘鹗所藏龟甲中1058片，无释文。此为我国甲骨学第一部著作。罗振玉《铁云藏龟．序》：“金石之学，自本朝而极盛。……至光绪已亥而古龟古骨乃出焉。此物唐宋以来载籍之所未道，不仅其文字有裨六书，且可考证经史。”《铁云藏龟．自序》：“……序总计予之所藏，约过五千片。已亥一坑所出，虽不敢云尽在此，其遗亦慬矣。……故竭半载之力，精拓千片，付诸石印，以公同好。任是役者，直隶王瑞卿（当时北京琉璃厂拓印高手）也。”

刘鹗《铁云藏龟》为我国第一部甲骨学著作。刘鹗流放新疆后，所藏甲骨流散各处，数易其主。自此始，以刘鹗所藏龟甲为拓印、研究材料的书籍陆续出有：罗振玉拓编《铁云藏龟之余》、叶玉森拓编《铁云藏龟拾遗》、蟫隐庐本《铁云藏龟》、李旦丘拓编《铁云藏龟零拾》、严一萍重印本《铁云藏龟新编》等。

刘鹗《抱残守缺斋日记》壬寅年（1902）十月初六记：“晚间，刷龟文，释得数字，甚喜。”此时距刘鹗得到王懿荣甲骨仅数天，是最早辩认出甲骨文字的记载。蟫隐庐本《铁云藏龟》释文凡例中说：“治契文之学以瑞安孙氏（孙诒让）为最早。所著《契文举例》（1917年由罗振玉为亡友孙氏付刊问世）亦取材于《铁云藏龟》。”可见刘鹗《铁云藏龟》一书影响之深远。

刘鹗于《铁云藏龟》一书后，继有《铁云藏陶》、《铁云泥封》、《铁云藏货》、《铁云藏印》等书付梓。《铁云藏印》是刘鹗第五部三代文字研究著作，西泠印社藏有《铁云藏印》初集十册、《铁云藏印》续集八册，并据此编有《铁云藏印选》，并于其《前言》中说：“刘鹗学识渊博，在文学、历史、文字、金石考古等方面均有相当造诣。平生酷爰古董，收藏极富。……于文学外，在学术上的贡献尤其巨大。”

刘鹗被诬流放，是近代史上一大疑案，《刘鹗年谱长编》中有详细论述。1908年7月15日，时任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向两江总督端方传达秘捕刘鹗，端方电询袁世凯。7月20日，刘鹗在南京被捕。外务部上奏刘鹗已经被捕请示处置方法。军机大臣面奏、奉旨：“著发往新疆永远监禁；该犯所有产业，著两江总督查明充公。”经多方营救无果，7月23日刘鹗由水路押解至武汉，继由陆路一直西行，家仆李贵一路随行。1909年1月1日，到达新疆迪化（今乌鲁木齐），交迪化收禁。

刘鹗在新疆住在迪化大西门城隍庙一处院落，有房三间及厨、厕。刘鹗在房门自书海瑞“人心莫高，自有声成造化；事又前定，何须巧用机关。”刘鹗于迪化与一位号称“刘长腿”的道士合作，在庙内为百姓诊治病痛，被称为“刘侠医”。刘鹗在此还完成了关于古文学的旧作《金石考录》。

是年6月3日，溥仪登基，改元宣统，“颁诏天下，罪非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新疆巡抚联魁开单请赦32人，刘鹗名在其内。刘鹗闻奏致亲家毛庆藩信：“如执政仍是项城（袁世凯，此时已“回籍养疴”）则无望矣。幸南皮（张之洞）任厚长者，可有赐还之望。……或者鹗竟获生入玉门也乎。”此时刘鹗已作东归之计。6月下旬“忽患风痰，时醒时昏，”《老残游记资料》中说：“鹗圆面浓眉，目炯炯有光，而特短于项。至是以脑充血卒。毛庆藩时为甘肃巡抚，闻耗，解组护其丧以归。”翌年归葬于江苏淮安曹围。

刘鹗身后，海内巨观所藏星散。丹徒金石甲骨学家鲍鼎，留意铁云器物墨本，其《抱残守缺斋藏器目．序》说：“吾邑储藏书画，代不乏人，……而甄集裨经史之古物，则自刘氏鹗抱残守缺斋始。……余是成目，不禁为之浩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