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与金石（甲骨）－李鹤年

2004年7月4日下午2点整，上海崇源2004春季大型艺术品拍卖会“古籍善本.殷契国粹”专场正式开始。第1149号拍品是本场拍卖压轴大戏，即为“殷契国粹.孟广慧甲骨精品”。著名拍卖师刘新惠介绍，这是世界文化遗产第一次参加拍卖，也可以说是世界文化遗产参加拍卖唯一的机会。这套甲骨文一共20片，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拍卖仅用时5分半钟，就以4800万成交，加上手续费，买家一共要付出5280万。湖南省博物馆原馆长熊传新及江西省博物馆名誉馆长彭适凡等专家表示，这也不能代表它的真正价值，因为属于无价之宝。

上海祟源艺术品拍卖有限公司总经理季崇建表示，甲骨文拍卖可能是空前绝后的，同时也创造了历史。这次217号得手买家是最大的神秘赢家，他对着上百名记者说，以中国人的名义讲，这批甲骨回家了。拍卖会上最感遗憾的人，是甲骨文的老家，河南安阳市政府参加此次拍卖的委托人杨得志，因为筹措资金不足，也许成为了最不得志的人，因为这些甲骨是世界上第一批被发现的甲骨文，对于安阳这个甲骨文出土的老家，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其中的经历，真是曲折而居有传奇色彩。

这批甲骨文，继孟广慧之后的主人，是津门学者李鹤年（1912-2000）。学者陈云君在《李鹤年先生书学论集初编.序二》中写道：“先学长兄李鹤年先生，望族三津，祖籍会稽。先后问学方药雨、孟定生（孟广慧）、王纶阁（王襄）、吴玉如诸先生。自民国四十年后，专侍玉如公。凡甲骨、籀篆、隶楷、各体无不精研。特于碑拓之学，博稽广勤，为一代专精。至于甲骨、卜辞都魁雄伯。”被李鹤年先生称为先师的孟广慧（1867-1939），字定生，天津人，秀才，无意仕途，以卖字终其身；和华世奎、严修、赵元礼共称津门四大书法家。

李鹤老在《孟广慧、王襄、王懿荣与甲骨》一文中讲道：“甲、最早谈论甲骨的古董商人是潍县古董商人范寿轩，不过当时不知道是甲骨，也不知道这个名字。乙、范寿轩在王襄家里谈‘甲骨’的情形，孟定生在座，以为是古简册。时间是光绪戊戌年（1898）冬十月，孟催促范赶快去购买。丙、第二年，光绪己亥年秋（1899），范带着甲骨到天津兜售，已知叫龟版了。孟、王各买了一些，因要价太高，他们财力不足，但人世知有‘殷契’是从这时始。……孟定生、王襄知道有甲骨比王懿荣早三个季度。”

根据王襄所记，甲骨初出土，古董商居奇，要价甚高，字酬一金。孟定生是个穷秀才，靠卖字生活，哪来如此钜款呢。王襄《孟定生殷契序》中记道：“其叔志青先生继埙，时官武昌盐法道，适寄路费至，欲其游湖北，故挹彼注兹，以成其大愿，所谓千载一时也。”李鹤老与弟延年每周去孟定生家听讲书法作业。孟定生曾取出两盒甲骨告诉李鹤老：“这是430片，都没有拓过，还带著小屯泥土香，更没有发表过。偶尔临书几片，但次数不多。”李鹤老曾说：（1939年）“孟先生故去后，他的继夫人诗氏曾委托我整理过他的部分遗物，包括甲骨。那些古钱、字画、碑帖文玩等先后售出。我托茹乡阁书店书友杨富村以现金200元收下这430片甲骨。计划拓印出版，用来纪念先生。”

李鹤老回忆道：“新中国成立前，我生活无论多窘，多么需要钱，孟先生这批遗物也没肯出手。新中国成立后，生活更紧，首先跟天津市人民政府商议，天津不收。又跟郭沫若先生联系，郭回信介绍与文化部联系。我拣选了字精、片大、文长，或虽小而有新字的30片（留存）。大约在1951年初带着其余的400片和郭老回信，到北京北海团城（当时文化部办公地点），经与付忠谟同志商定，以人民币1000元半捐半卖绐中央。……甲骨30片原物连同碑帖、字画、文玩、书籍、图章等在‘文革’中全部被抄。”李鹤老事后补充说，甲骨16片存天津历史博物馆，“文革”后先行退回，继而又追查回4片，共计收回20片，另外10片已不知所踪。2000年2月25日，李鹤老驾鹤而去。先生以毕生的经历，体现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孜孜以求。身后甲骨的流传也为世人瞩目。

2003年底，上海崇源艺术品拍卖有限公司与李鹤老家属取得联系、并达成共识，这批甲骨，由上海崇源拍卖公司在上海拍卖。2004年3月，上海崇源拍卖公司派员护送甲骨到北京，拜见中国历史博物研究员李先登先生，进行初步鉴定。4月5日，上海崇源拍卖公司在上海希尔顿酒店召开新闻发布会，有关专家出席，确认这批“孟广慧旧藏甲骨”为中国学界最早收藏的第一批甲骨，不存在任何争议。6月5日，这批“孟广慧旧藏甲骨”走进北京国子监，举办展示活动。6月6日，这批甲骨回到出土地安阳展出，安阳殷墟博物馆举行隆重欢迎仪式。6月20日，上海崇源拍卖公司邀请有关专家、学者，举办甲骨文学术研讨会。

7月2日，孟广慧旧藏甲骨暨李鹤年珍藏甲骨，在上海拍卖并圆满落槌。据上海崇源拍卖公司总经理季崇建透露，2003年年底，他去李鹤年家迎取这批甲骨时，卞老夫人特意在李鹤年的遗像前燃上三支香，口中念念有词：“一定要找个好人家”，这情景就象远嫁闺女一样感人。李鹤老生前心怀念念，这批甲骨无论如何也不能流落海外，此时可以安心了。殷墟甲骨首次拍卖已落幕经年，不知尚有怎样的故事或以此延续。